二〇四五(一之一)

(最近更新:2015-05-20)

(接續第一章

但是,就算跑到雙腳要從身體分離,身後惡犬,叫聲卻越大、踐地聲越重;眼前道路也越來越彎、越變越長。

「哇啊--!」眼冒白光、額重磨地上,重摔頃刻,腿不從心地癱了,噬血嚎叫簇擁而來。

死矣[SÍ--AH]

別吃我啊!

只能緊閉眼睛、顫抖,迎向橫死分屍的命運……

「唧咿咿咿--!」突有高頻尖聲貫入耳內。

「滾開!滾開!」一位中年阿姨的聲音叱喝著這些狗,抬頭見,她手上拿著一根略粗的登山拐,上頭有著小擴音器。更奇怪的,後頭狗叫聲停了,連腳步聲也變得沈靜,越來越遠。

使力撐起身子,驚魂未定的轉向這位阿姨,說:「謝謝妳,阿姨。」

只是,她好奇的端詳著我,透著一絲似曾相識的疑惑。

「你怎麼會穿著以前 T 中的體育服?」她大驚。

「以前?這不是現在的體育制服嗎?民國 103 年的。」怎麼回事?這是什麼地方,很多東西不一樣就算了,還當我是古代人?

「這位帥哥,你還用民國,很有趣呀。可是現在 2045 年了啦!」

二〇四五?

「還用民國?」

二、〇、四、五!!!

才幾個字卻在腦海一直打轉、嘲笑、翻騰。真的到未來了嗎為什麼想回家完蛋啦怎麼……

「啊……!」不知如何血脈的血逃出了腦袋,神智有如飛出眼睛,眼簾被黑洞捲進去,摔到無盡的地底。

※ ※ ※

不知多久後,朦朧中,聽到幾隻麻雀啁啾和樹葉的沙沙聲,睜開眼簾,發現頭後方靠著一條水藍色的毛巾,那位阿姨嘴角,頓時劃出欣然的微笑。咦?旁邊還多了一位穿紅色連身裙的小女孩,看起來有國中生那麼高吧,轉著咕溜溜的眼珠,卻微微透出亮白的光芒。

「佳哉醒矣。歹勢,予汝來甲遮。」她操著一口流利的台語,宛若日治時代出生的阿媽[a-má]一樣,和她的年齡不相稱的。這就算了,更嚇人的是,她為何說讓我來到這兒又是什麼回事?難道這世上真有特異功能?

「妳,妳……為什麼,真的能……」同著千萬寒毛,喉頭吐出顫巍巍的詞句。

「我是頭汴坑[thâu-pān-khenn]山頂的精靈[tsing-lîng]。」用著平緩而不以為意的話說出驚人的事實,還是不改台語。她是活在山中而時常用嗎……

「汝……敢是……大坑彼个……穿紅衫的?救人啊,有鬼——!」錯不了啦!應該是大坑那位紅衣蘿莉,嘴巴的牙齒有點尖尖的,是吸血獠牙嗎!拜託不要吃我……

「她說,她通常住在山上,很少和人們來往。有的時候還會暗中幫助別人呢。」那位阿姨說,卻好像把她當成山中散步的正常女孩一樣,毫無感到訝異。

「妳為何相信這樣荒誕的事情?」

「有些事,我們都覺得不可思議的。很難猜想。」她意味深長的說。

※ ※ ※

「……彼時陣驚汝摔甲崁跤,我著用魔法予汝徙甲別位,無疑一時生疏,予汝到三十一年後的台灣,實在真失禮!」這位自稱小芬的女孩(?)誠懇道歉著。

「無要緊,上少我猶活咧,」帶著相當的勉強,「是講,我欲按怎轉去?阮小弟擱愛我共伊複習功課,而且我爸爸還在醫院照顧阿公,我還要回去。汝共我救,好無?拜託!」管她是小魔女還是妖精啥的,先屈膝央求再說。

「一定會送汝轉去。」爽!我要離開這鬼地方!又可以看到暗戀的同學了。

「但是,因為 quota[khòo-tah] 用了矣,上無愛等一個月。」

「啥物奇怪的 khòo-tah?妳為什麼不早說啊!」顧不得形象,握緊拳頭「就算一個月不吃不喝,也要住啊,但我這馬只有幾百箍,會當租一个月的房間?」

「恐怕這些錢一般商店嘛袂收吧。」那位阿姨說著,聽起來好像吐槽的叮嚀,但也無濟於事。

「我這有一个袋子,內底有一寡錢,通[tòng]兩禮拜。汝通佇內底睏。」她直率地拿給我。

橐仔[lok-á]通入去?袂有問題?」

[hām] Doraemon[Lo-lá-é-bòng]四次元[sì-tshù-guân]橐仔差不多,嘻嘻[hi-hi]。」小芬一面笑,一面露出短短的虎牙。

不是獠牙啊,嚇我一跳,原來還滿可愛的。可能她根本不是妖精,是跑到過去生活的未來天才少女也說不定,既然有四次元口袋的話。

「但是,另外半个月欲按怎?」

「好跤好手,袂作小工喔?」她吐槽著。果然還得靠自己,我啞然無語。

「免煩惱,既然是無小心做的,定著愛盡量鬥相共啊,若是有需要。只是,毋是三十冬前的社會矣,愛細膩!」

「愛細膩是……?」但不待我問,她矯捷的溜到山坡的另一端,像雷電消失。

這奇遇是幻覺嗎?可是那小紅袋子的柔軟質料卻不會說謊。探著洞口,只見裡面的空間和穀倉一樣,呈現令人驚異的寬敞,但卻滿是和小土墩一樣高,色澤也有些微差別的……硬幣山。

「小芬妳是不會換成鈔票是逆!?塞滿了要怎麼住啊!夭壽冒失鬼!」不禁大怒,只差沒扔掉。

「算了,天色沒多久就晚了,我們先到山下的市區用餐,順便換錢。」那位阿姨微笑著呼喚。我邊笑邊轉首,詭異雲霧和幻魅似的大紅暮色卻迎向我,詭異的奸笑。

直想,三十年後被統一的台灣會怎樣呢?小芬說「要小心」,但到時候要怎麼面對這些要小心的事,原因又是什麼呢?

心又像朱色的斜日一樣下墜——比模擬考前的黃昏更令人感到不安——懸在迂迴的山路上。

續章